皇帝轻轻地放下茶盅,道:“你。”

    那女孩子惊讶道:“奴婢?”

    皇帝点了点头:“你虽然已是十八岁,可骨架身量很是娇小,颇似南地之人,面容看上去又如同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若郑溶真的派了人潜入内宫之中,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便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一来尚且未到承宠之时,二来不过是些个三四等的宫女,无非是派到各院落做些粗活,并不像跟在各宫主位身边的一等二等宫女那样显眼——还有一点,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便是说谎,也比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更容易叫她瞧出破绽来。”

    那女孩子恍然大悟,喔了一声道:“奴婢想起来了,奴婢唤了长公主殿下之后,长公主问奴婢的第一句话,不是奴婢的名字,也不是问奴婢是谁人派来的,而是问奴婢姓什么。”

    皇帝闭上眼睛道:“是啊,若是她问你的名字,或是谁人派你来的,你自然是能对答如流的,若是问你姓什么,一不留神,怕是就要将自己真的姓氏报出来了,她这样问,为的就是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那女孩子悸然道:“皇上圣明,幸好奴婢还算有几分伶俐,若是答迟了,必会被长公主殿下瞧出破绽了,叫她起了疑了。”

    皇帝摇了摇头道:“便是如此,她也未必对你不起疑心——她自幼长在宫中,对许多事了若指掌,她聪慧过人又心思绵细,鹤舞,你往后在这宫中出入要格外留心。郑淣那边的动静,你叫木云瞧着,一举一动,无论大事小事,俱是要来报朕。”

    鹤舞道:“奴婢知道。奴婢告诉长公主殿下,她的宫中有个叫小明子的小太监,凡事可与他交代,木云化名小明子已在如意馆中多日,除了影卫知晓,并无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份,咱们下一步便瞧一瞧长公主会不会当真信了木云。”

    原来这女孩子名唤鹤舞,乃是跟随皇帝多年的心腹影卫,人若其名,将门虎女,自幼习得习武,一身功夫莫说是一般侍卫,便是在一众影卫之中也是个中翘楚,身手不凡又极为聪慧,因此皇帝专程派了她去,为的便是叫郑淣不瞧出什么破绽来。

    皇帝慢慢地闭上眼睛,鹤舞在那红墙下说给郑淣听的话,有一句最最关键的话,是他早让鹤舞演练了无数遍的——能屈能伸方大丈夫也,殿下不是凡俗女子,切勿以小节而伤大事——

    今日,若是郑淣真相信了鹤舞的话,势必便会想想方设法地跟着自己去围猎。

    而那随驾围猎,一向是宠妃才能得到的殊荣,以郑淣现在的地位和恩宠,莫说是围猎,便是想见自己一面,也是极难的。

    若是,若是她这一回真的信了舞鹤的话,便该换做是她心急如焚,心思百转地来求得他的青眼相待罢?便是曲意逢迎也罢,便是身不由己也罢,至少在这三个月里,她的心思终于该是用在他的身上罢?

    他心中微微发涩,便是曲意逢迎,便是身不由己,只要想到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只要想起她用软糯的嗓音轻声的唤上一句他的名字,他已是欣喜不已。

    鹤舞见皇帝别无二话,只闭目养神,便微微屈了一屈膝,慢慢地退了出去。

    夜幕低垂,不知不觉已是掌灯时分,刘全轻手轻脚地进了殿中,却见皇帝仰面躺在软塌上,一双眼睛落在藻井上的雕龙描凤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全轻唤一声:“皇上,该用膳了。”

    皇帝目光仍旧停驻在那极富丽的雕镂云物上,良久才以手覆目,长长地叹了口气:“叫进来罢。”

    不多时便摆了膳,皇帝今日胃口仿佛并不好,诸般菜色只是略微动了一动,便搁下筷子要了金玉小米粥。

    一同进来的还有敬事房的小太监,照例端了托盘进来,皇帝手中的白玉勺微微一停,道:“今日不用了,你且退下罢。”

    小太监忙躬身退下,皇帝又突然道:“罢了,还是叫莫容华准备着罢。”

    小太监忙领命而去,刘全瞧着皇帝意兴阑珊的样子,道:“皇上既然没有兴致,便是不勉强的好,后宫的诸位娘娘横竖都在那里,皇上还是要以保养龙体为重。”

    闻言,皇帝轻忽一笑:“横竖都在那里?她给了朕不过是三个月,朕如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