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揽了审讯业务的蒋择坐在周一的对面,看着对方身上被熨烫得的没有一丝皱褶的衬衣和高定西装外套,以及那袖口处那精致而昂贵到能抵他们大半年工资的袖扣,竟然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蒋择原本打好的那些腹稿,都在他看见周一眼底流露出来的疲态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掩饰性地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发现现在才十点半。距离他和周一分别过了不到两个小时。

    周一或许只在办公室里签了几份文件,而他也不过出了一趟警而已,情况就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除去周一在顷刻之间就从本年度的宁城青年代表变成了一个咸猪手嫌疑人之外,蒋择觉得自己或许还应该重新审视一下他和周一之间的关系。

    因为在今天之前,蒋择对于自己在周一那儿的定位一直是个知心好哥哥的形象。是对方可以无话不谈,随叫随到的角色。

    可是他今天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这个自称知心好哥哥的,却从来不知道周一有着这种那种心理问题。

    就连他之所以会知道周一“偶尔”会失眠,还是因为他在某个冬夜晚归时发现自己把钥匙落在了他家老头那儿了,最终偷懒地在周一那儿借宿了一晚的缘故。

    他自认是个挺认床的人,所以那晚在周一家的侧卧里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深夜的半梦半醒间,他看见了站在他床边的周一。

    他当时想开口叫对方的名字,但是却鬼使神差地咽下了,由着对方往他的被褥上多摞了一床被子。

    “睡吧,这里很安全。”他听见周一这么对他说道。柔软的指腹蹭过了他的右脸,留下了短暂的、稍纵即逝的温热触感。

    他沉默地感受着身上沉的要命的“负累”,想要开口打趣两句,但终究没开口。

    在周一离开他的房间之后,他就着从落地窗处倾泻进来的月光看清了腕表上的指针。他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自己的下半夜睡得很安稳。

    那原本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的被子在他的梦里成为了母亲的怀抱,而他也在梦里回到了那无忧无虑地在旧小区里肆意疯跑的年纪。

    没有凶杀案,也没有死者亲属无声的哀恸。一切都还在最美好的时候。

    只是他再度睁眼,就如坠冰窟似的回到了现实。窗外还是未化的皑皑霜雪,他还是一个被迫要去打卡上班的人民公仆。

    “早。”他穿着周一前一晚为他准备好的棉拖鞋,趿拉着进了厨房。

    “早。”坐在餐桌边上看报纸的周一回应。眼前是一杯已经喝尽了的牛奶和一个已经空盘的瓷碟。正对面则摆着一份还冒着热气的早点。

    “昨晚睡得好吗?”周一放下报纸问。

    蒋择轻挑了一下眉,半真半假地回答:“还行。”

    他慢慢悠悠地晃到桌边坐下,指尖点了一下瓷碟上的弯月花纹,明知故问:“这是给我准备的早餐?”

    那不紧不慢的姿态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快退休了的老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