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炎家的马桶还是没能装上。他每天早上照例拎着痰盂穿过胡同,和邻居大爷大妈打招呼,帮人把自行车提起后座好过门槛。这是大年三十的前几天。警察不放假不代表他不享受节日氛围。更何况刚了结一件大案,允许休假的批准已经下来了。同事几个出院没多久就替他顶班,怨声载道,拐着弯损这个大眼,被他说请吃饭糊弄过去。

    他就这样拎着痰盂,吹着口哨,难得悠闲地回到家里。李根出门时照例让门敞开着。他在围裙上擦擦手,去把透着冷风的门重新合上。韭菜鸡蛋加海米的饺子已经围成圈排了好几排,像个没画完的漩涡。他已经打算好分成三份,一份蒸,一份煮,一份放到老旧而体积狭小的冰箱里冰冻着。

    半张脸都是可怖伤疤的男人从望远镜里看着这个基层刑警的一天,普通而平凡。絮叨他儿子的时候像个中年女人。厨艺倒是不错。饺子看起来馅大皮薄,饱满圆润,撑着个将军肚。他姐姐过去也经常给他包过饺子,装在保温饭盒里带给他。酸菜猪肉馅,咬进嘴里汁水四溢,酸香开胃。但今年,他吃不到了。他咂咂舌,味蕾此刻一片空白。

    晚上,李慧炎家的灯亮了,昏黄的光从窗户玻璃透出来,给人一种暖烘烘的错觉。李慧炎招呼着范晓媛父母坐下,感谢他们这一周多帮他照顾孩子。那对夫妻则对他找回女儿感激都来不及,三个人互相推让,两个孩子倒是不客气地坐下,空手抓了蒸饺沾着调好的酱汁吃。

    李慧眼儿的厨艺不错吧。看着男孩开开合合的嘴唇,他猜测着两人的对话。没想到叔叔一个警察,会写诗还会做饭,女孩称颂。干净清澈的眼神看不出之前被绑架留下的阴影。

    雷公喝了一口高度数白酒。虽然北京温度比东北高,但他趴在这不活动已经很久了,手脚四肢的血液都有点冰冻上。那一抹暖光看起来如此吸引人。男人看起来也暖呼呼的,喝了一点酒,脸色和耳朵都红润起来,笑起来有些傻傻的。他们之前并未见面,但是他对这个刑警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该去会会他了。晚上胡同的灯都灭了。他打开了这个被人称作大眼的刑警的门。没吃完的蒸饺在客厅桌子上放着,拿防尘罩罩着。他掀开一角,拿出一个饺子整个放进嘴里。虽然已经凉了,但味道不错。韭菜鸡蛋的吃多了,加进去的虾仁倒是多了一层鲜味。他细细品味着这个味道,轻手轻脚来到了李慧炎床边。李慧炎喝得不多,但因为高兴醉得很快。躺在床上酣睡时,嘴角还挂着一抹笑。那是还不知道危险临近的无知猎物的笑容。

    雷公在黑暗中拿出一个注射器,把针帽咬下吐掉,银光闪闪的针头泛着凌冽的寒光。

    李慧炎醒来的时候很冷,冷得他以为回到了那个东北的林海雪原,冷得他出现眼前有一头熊瞎子的幻觉。他吐着白气下意识蜷起身来,却受到了阻碍。铁链叮当作响,他才意识到手腕和脚踝冻人刺骨的不是冰雪,是铁铐。他浑身赤裸地躺在一块肮脏的棉垫上,止不住地打颤。那个黑乎乎的熊一样的身影动了起来,背着火光。他的胳膊在活动,把什么东西送到嘴边。那无疑是个人,而且在进食。熟悉的韭菜鸡蛋味混着虾仁的鲜香,此刻不但无法安抚他,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塑料袋摩擦的声音一直没停,等到他吃完,火堆里冒出一股难闻的烧焦化学品味道。那个壮得跟熊一样的人站起身,走了过来。

    火光在转身时照亮了他的半边脸,狰狞的疤痕见过一面就忘不掉。那是现在全国通缉的5A级杀人犯,单拿着锥子和斧头就杀了十几个黑社会成员,警方通报上说看到就可以直接击毙。

    雷公,之前听过却没亲眼见上一面的雷公。韩冰的弟弟,吴德水的小舅子兼最得意的爪牙。一路向南,来到戒备森严的皇城脚下,把他绑到一个不知名的废弃工厂。李慧炎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冷得发抖,还是怕得发颤,但他开口比思考快了一步。他问,我儿子呢?

    雷公沉闷得很,冷不丁踹了他一脚。李慧炎哀叫一声,还在追问,我儿子在哪?雷公打量着他,像在打量一只被缚的健壮黄牛,牛排,牛腩,里脊,下水,如何宰割已经在他心中成形。

    我求你了,他支撑着赤裸的膝盖跪起来,在锁链能活动的最大范围内给他跪下。孩子是无辜的。你冲我来。雷公踹他的脚停了下来。这是一头舐犊情深的母牛。他又想起吃过的饺子。他不想杀一只带崽的动物。

    他把军大衣丢给浑身冻得发紫的人,坐回到火边,拿木棍去把木材捅出个能多透过氧气的洞。火大了几分,忽明忽暗地映照着他的脸,冷面恶煞,像地府的阎罗判官。那个眼睛好似牛一样大的中年刑警还在问,我儿子呢?雷公说,在家。他才瘫软下来,贪婪地去汲取那一点点暖意,蜷起身把军大衣严严实实裹自己身上。

    雷公在思索,这是他不常做的事。以往的他指哪打哪,思索无益。现在替他思考的人没了,他要自己动脑。吴德水死了,姐姐入狱,他被通缉。父母死后,第二次他感觉与世界联结的细绳一丝丝崩裂断开。死刑,似乎可以接受,但他还不想死。躺在医院时,他想起那个多事的警察,不是他,一切都还好好的。他拔掉针头。那个警察必须为他们陪葬。

    他斜视着那个人,那个人正缩成一团往自己手心哈气。面前有火,但李慧炎不敢靠近。他想凌虐处死这个人,可他一向都讨厌这样。出招狠厉,一击毙命。杀人是他的目的,不是他的享受。可这次他唯恐李慧炎会死得太快,这样他就没有理由以复仇的名义继续苟活。

    他心里数着倒计时,从明早有人发现李慧炎失踪到找到他们,不会有太长时间。在此之前,以不见血的方式折辱李慧炎是他的重中之重。

    他挪了一下脚,李慧炎往后退了几厘米。他赤裸在外的脚趾冻得通红,脚脖看起来有着和他身材不相称的细瘦。他的姐姐也很瘦,从少女时代到徐娘半老,没有中年发福,过度丰腴。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小。四十有五的刑警也是如此,除了饱经风霜的脸外,可以说是保养得当。

    他想起刚才扒他衣服时看见的窄腰和比女人还要翘的屁股。一个恶劣的想法涌现出来。

    因为这张脸,他没有朋友,更别提女人。按摩店的小姐做事的时候都要把头偏开或者把眼睛闭上。性欲被他压到了最底层。他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人有兴趣。但这个时候时机似乎正合适。以这种方式折辱一个男人,留下的精神创伤会比殴打后愈合的旧伤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他为发泄自己的私欲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他把施舍给人的大衣拿回来的时候受到了一点阻力。李慧炎不舍地抓着衣角,看见他幽暗的眼神后识趣地松了手。他一边膝盖跪在李慧炎双腿间,俯身看这个犯人。李慧炎因为这并不安全的距离下意识后退,却无处可退。冰冷的空气激得他胸前红点立起,而下身则窝囊地缩成一团。他不懂雷公的反复无常,哀求道冷。

    雷公咬着手套把它拽下来,拿滚烫的手去揉搓他那。他挣扎起来,这貌似温顺的牲畜爆发时力气惊人。雷公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振得自己手也疼起来。他把李慧炎侧脸按在褥子上,说不许反抗,否则我杀了李根。李慧炎安静了下来,眼里有泪。

    雷公把男人的部位放在手里团弄,可是一点起色都没有。他皱起眉来,有点烦躁地看向李慧炎。李慧炎有点难堪,转过头去不看他,脸上的巴掌印还红得显眼。雷公问得直白,你不行?李慧炎像是要发火,又像是委屈,说你不是女人。雷公哼一声,不给面子,阳痿就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