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是真心想要杀我吗?”

    “正邪殊途,道魔不容,自此刻起,我不再是你师尊。”

    ……

    青墨发,玉金衣,他手持乾坤弓立云端俯瞰,居高视下,那张无法用以言辞描绘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有古井无波的冷淡。

    让神愆坠入九幽的是这一幕,支撑他从九幽出来的依然是这一幕。

    这个人是他的逆鳞。他死,在他。他生,亦在他。

    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了。

    一千年循环往复的梦魇魔障,一千年朝思暮想的执念痛楚。他不顾一切的从九幽炼狱爬了出来,终于将这个日思夜想梦萦魂牵的人牢牢攥在掌中。

    修为被封,四肢被束,一只折断羽翼的凤凰,不论是否甘愿,都只能栖息在他编织的牢笼下。

    笼中鸟,笼中鸟,他一个人的,独属于他的笼中鸟。

    这得偿所愿的结局定论,这令灵魂为之战栗的生死愉悦,神愆单只是想想,身体里平缓流淌的血液立刻开始窜逃、沸腾,张牙舞爪的咆哮翻覆,迫不及待的想要挣脱桎梏妄作胡为。

    离得越近,所思所欲越是澎湃,难以限度。心境不再稳定,神魔一念之间,或善或恶,或喜或悲等种种表情俱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如同千万张带着诡美殊丽的画皮瞬时迸裂,追光逐电的改换更迭,让向来游刃有余的自制力紧绷成欲裂的弓弦,俨然是到了濒临决堤之境。

    这里没有白昼,也不存在黑夜,引就的圣池寒水似一面巨大的澄镜,完整倒映出上方的沉沉墨色,以及满缀的、用以充做星辰的噬魂冥虫。一眼看去,似天水一色,万千星罗。

    凤休,便囚于此。

    在这片镜湖的中央,一顷明透莲叶,一张水墨莲台,周遭施以七十二道金色封咒。这禁印层叠轮转环绕,裹挟着莲台,亦镇压着凤休。他倚在莲瓣上,青丝泄落,鞋袜不着,手腕,脚踝皆被一条从禁咒中延伸出的同色细链浮悬的扣住。

    神愆此般行事,是毫无疑问的的折辱之态。

    对此,凤休本人心境平和,形神散漫,正百无聊赖的看着自个的红衣一角浮游水中,与紧随垂下的墨发氤氲缠绕。

    红与黑,若丹砂曜石缱绻晕染,在视觉上形成极致鲜明的对比。

    凤休也不知就这样等待了多久,直到神愆进入这片空间时,他才微眯着眼,懒洋洋的看去。

    要不怎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事当真无常,想他堂堂剑圣,一代风流人物,而今呢?惨变徒弟阶下囚,修为一禁,就是半聋半瞎的病秧子一个,细阖着一双五十来步开外便人畜不分的昏花老眼,费了好些力气才把景致看清。

    一缕细线浅光划破空间,随即,白茫破开暗色,一道雪色的人影如从古画之中展卷而出。

    他脚踩黑暗,踏一池迷醉星湖,身在光明,揽一夜冷月朗照,一袭隐绣银莲的白衣无风猎动,袍袖翻飞,足迹所过,影照惊鸿,飘若游云,矫如惊龙,似一缕漆夜昙烟,似一丛牡丹轻云,宛然花盛极致时一瞬凝结的芳华刹那,风骨清傲,仙姿辉丽。

    而这本应‘白玉无瑕’的光华之美,在凤休眼中所印刻出的却是广阔无垠的血海杀戮、白骨累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