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半月也坐在香草旁边,两个人紧挨着。

    “姐姐,你多大,叫什么?怎么被卖了的?”香草用胳膊蹭蹭半月,连珠炮儿似的问了许多问题。

    半月轻声道,“我叫半月,该是比你大不少。”

    香草话可多了,“我叫香草,刚在家里头过了八岁的生辰。我家里女孩太多,我爹娘想生个儿子,就把我们姐妹四个卖了两个,我大姐留在家里要干活,我小妹太小没人要,我跟二姐两个都被卖了。我二姐长得好看,被王婆子带走了,我长得一般,王婆子不要,我娘就把我卖给了马婆子。”想来王婆子是往妓院娼门行走的。

    半月仔细瞧了香草,笑起来两个小梨涡,眼睛也水灵,就是有些黑,看着十分可亲,不知她二姐该多美,才衬得她普普通通。

    香草十分喜欢说话,不用半月回答,她便能自己说个不停,“我娘说女人长得太好,命就不好,我二姐自小就喜欢打扮,十里八乡都夸她长得好,不想却要被买到那种地方,以后不知道日子多苦,我们好歹是做奴仆,碰到好主子,说不定过得比家里还好。”

    半月苦笑,哪里能比得家里?

    “月姐姐好美,比我二姐还好看。真的,我没骗人。”香草看着她,愣愣道。脸庞儿白,眼睛亮通通的,一头发乌黑黑的,比她二姐更标致呢。

    半月抿抿嘴,好看有用吗?她话少,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她年纪最大,性格也好,几个小姑娘都喜欢过来找她玩,就算她不说话,也能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一整天。

    马婆子除了让她们干活,并不管她们,当然院子门锁得紧紧的,怕有人偷跑。她们对京城好奇,隔着门缝望着外面,瞧着外面热热闹闹的,心里羡慕,走过一个人,都要仔细品别人穿的衣裳,若是穿的一般,便说京城人这般朴实,若是穿得好,便说果然是京城。总归是京城房子修的气派,人也穿得漂亮,心里生出羡慕和向往。

    马婆子去乡下又买了一批人来,才专门请了一个嬷嬷来教规矩。这个嬷嬷在大户人家当过奶妈妈,很是受器重,马婆子可是花了大价钱才请来,很有两把刷子的,怎么坐,怎么站,怎么走路,十几个人站在院子里学了一上午,看着也像模像样。

    半月学的格外仔细,比起懵懵懂懂的孩子,她更醒事。如今她们便是菜场上的辣椒白菜,要被挑挑拣拣,那些圆润的卖相好的先被挑走,焉的坏的烂的,肯定没人要。

    练了三天规矩,马婆子整治了一顿好的,大盆的红烧肉,整盆的猪蹄,两只肥鱼,甚至还有鲜虾,每个人吃的满嘴滴油,肚子滚圆。

    睡在大通铺上,几个小女孩都在说马婆子的好话:“马婆子祖上也是洛阳,发达了才搬到京城。这一带做牙婆的,就数马婆子名声最好,她可不做强买强卖的事,价钱给的实惠。找的都是好去处。我娘听说是马婆子,才放心的。”

    这样炫耀的语气,仿佛自己是极得父母宠爱的。可是这屋子里的人,既然都是被卖的,又有哪个不是伤心人,实在是不值得炫耀。可是,人都不愿想自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纷纷附和爹娘是听了马婆子的名声才舍得卖的,若是别人去了就不卖了。

    半月正听得入神,有人拉她衣袖,是南瓜,“还没听姐姐说起过爹娘。半月姐姐,你的爹娘好吗?”

    半月喃喃道,“我的爹娘,是世间最好的爹娘。”

    “我才不信呢,最好的爹娘为什么会卖了你呢?我们的爹娘都是贪财偏心又无用的大坏蛋。”香草嗤笑道。

    她这话就像是用针戳破肥皂泡,闪着炫的珠子原来是一团水汽。别的女孩儿都在大声骂她,说她没良心,白眼狼,活该被卖。

    “我才不是,我才不是,”香草一边抹眼泪,一边争辩,“你们就骗自己吧,可是骗不了我。”

    “只有你爹娘才是大坏蛋,我爹娘都是逼不得已的。”

    马婆子可不管她们吵什么,只是闹腾狠让她睡觉不得安稳,她在外面拍门大吼,“谁再嚼舌根,老娘拔了她的舌头。”

    大家歇了声,只有香草窸窸窣窣的哭声。别人都在想,今日里吃得好了,光荤菜就四个,明日就要被卖了。可别也给她们卖到窑子里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