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莲搂着她哭道,“傻孩子,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总得把这孩子抚养成人,不能让你这一房断了根。”

    半月被抱着,想哭都流不出泪,她真不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扫把星,还有脸哭丧,大牛、满月就是被你克死的,扫把星,老子今天打死你,”王金石抡起胳膊,啪啪扇了半月好几个巴掌,半月木木的,不知道疼痛,也不知道躲,张玉莲将她护在身后,“你个老不死的,你打她做什么?”

    “我打死这个扫把星,不是生了她,大牛会去县里,被活生生烧死?不是她没看住,汪氏会投河?老二一家都死光了,扫把星也去陪葬吧。”王金石拿了锄头要砸半月,村里人差点拉不住。

    下葬的时候,他也不许半月在,半月半夜去,烧完纸就挖坑,剪了一缕头发装在盒子里,只当也把自己埋了。

    被打了她不怕,可是王金石怎么都不把猴儿给她,他带着孩子被小儿子一家赶出去了,他就在王大牛家的破屋子里住着,将半月的铺盖都丢在外头。

    张玉莲骂他:“老不死的东西,只剩个脖子没被土淹,你能将孩子养大?半月是这孩子的亲姑姑,给她养着,难道比你差?”

    王金石犟着脖子,“给她克死不成,孩子没长大,我就是求着阎王也不会入土。让那扫把星绝了心,猴儿我是不会给她的。她要但凡有半分血性,就撞死在衙门前,替她爹娘伸冤。”

    张玉莲气道:“新县令都结了案,如何再伸冤?张铁柱也烧死在王家,这事就这么完结了,别再掰扯了。要是讨了嫌,触了新县令的霉头,连你个老东西都不得好死。”

    可是,她便说破嘴皮子,也没能改变王金石的想法。

    半月住在草垛里,每天吃野菜,远远看着猴儿,她以为这样要很久。可是,猴儿生病了,烧得脸通红,她用唯一的一两银子买了药,却不见起色,半月要带他去县里看大夫。

    王金石冷哼一声,“没银子拿什么看病?”

    “把我卖了吧。”半月喃喃道。

    王老头扫她一眼,“你要是你能值几个钱,也不算白跟我姓一场。”

    到傍晚,半月拿了药回来,掌心里还有五两。

    王金石抖抖烟筒,“我王家世代清白,要是哪个做了窑姐,自己咬舌自尽,丢不起人。”

    半月呐呐道:“不是青楼,去京城,要背井离乡,所以身价贵。”

    “京城?”王金石又看她一眼,“京里人命硬,倒不怕你克。出去改了姓,这王字跟你没牵扯。”

    奴仆本也没有姓。

    半月想看着猴儿好起来,可是买她的马婆子要急着进京,“再不走天气冷了,路上容易冻死人。冻死一个,亏一笔。”

    半月坐着马车,刚上路便病了,发高烧。马婆子灌了一碗药不见好,怕她过了病气给别的人,将自己的马车给了她,自己挤着。到半路,半月开始吐血,马婆子直骂晦气,想将她丢了,可是瞧她病恹恹的样子我见犹怜,又舍不得好苗子,一路骂着进了京。

    坐在马车上,半月抬眼看着灰蒙蒙的车顶,想着自去七牛村后的许许多多的事情,又时常做梦,梦到爹在喊她吃饭,说有大骨汤,娘让她好生学学刺绣,可是她一动针到处都是血,待细看,这血都是她咳出来的。

    想的多了,昏沉沉的,就想这样睡过去。可是慢慢的,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了,木木的,只剩下强烈的情绪,一切像是被蒙了一层血纱,半月想要记住往日的欢笑,也记住近日里发生的,可是只要一想就心痛,像是有刀子在心里搅动,她不愿回想,可是却又忍不住一遍遍想。想邻里看到的那场冲天的大火到底是怎么烧毁王家的一梁一柱,想院子里的四个尸首除了父母大哥还有谁,想到底是谁放的火。除了痛,还有无尽的恨。罪魁祸首的王铁柱最好是下油锅,黎金玉要手刃,胆小懦弱的汪氏,要用绳子绑了脚一辈子不能出门,为了孩子要一辈子活着,不能去投河,她愿意做牛做马养着。就算被小叔赶出去也要养着猴儿的死老头,要他一辈子不能喝水,那样骂人的时候就得渴死。